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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舅,我的亲小舅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7-17 12:20:00    

文|滋修堂主

海舅是我的亲小舅。喊他海舅,是因为这里面有一段故事。

姥爷姥姥在一个叫五里屯的小自然村里,生活了半辈子,生养了三儿三女。前面四个先后成家后,姥爷却因病因贫撇下姥姥和小女小儿,撒手人寰。小女儿就是我的母亲,其时尚不满15周岁,小儿子就是我的小舅,当时也才刚刚12岁。

五里屯自然条件极其恶劣,十几户人家像一块破布上的十几个补丁,挂在山坡上,任凭风吹雨打。这样的生存条件让姥姥不得不选择再走一步,改嫁到近二十里地外的西刘章村。西刘章也是一个小村庄,几十户人家,新姥爷当过兵,退伍后一直在村里当村支书,威望颇高。妻子早逝,遗下一子,正在孩提之龄。这个小儿子,按辈分按年龄,我喊他小舅。有了这个小舅,原来的小舅我该改称三舅,但不知怎么地,我们兄妹三人一直喊他海舅,大概是因为他的名字里有个海字。

按照当地当时的习俗,女人改嫁,当天是不能带孩子一同过去的,母亲和海舅是在第二天,胳膊上挽着小包袱,手拉着手,步行十几里山路,一路打听着找到了西刘章,又打听着去了姥爷家,就这样在这个贫穷又闭塞的小山村里扎下了根。

母亲与海舅虽非姥爷亲生,但姥爷却视姐弟俩如同己出,为母亲张罗了出嫁,为海舅盖了新房娶了媳妇,自己却在晚年日甚一日的肺病折磨中咳血而死。姥爷死后,母亲与海舅在相对陌生的同一个小村里,相互帮衬,艰难度日。海舅虽不健壮,但肌肉发达,干活有劲,在生产队劳作从不惜力。我家劈石头、盖房子、套院墙,都是父亲和海舅一块抻头在张罗:到山里的石窝子打石头,一次碰到哑炮,海舅要去查看,刚一起身,嘭的一声巨响,石头炸裂,碎石雨点般降落,险些将海舅埋在石头堆里;用手推车往家运石头,别人一车推四块,他推六块甚至八块;垒院墙,别人还未上工,他已垒起一尺多高了;盖房子,他是大工,天不亮就进场,出力最多,下力最大。活好,脾气就大,是村里有名的“杠子头”,常常因为看不惯这看不惯那,与人不睦,却鲜有人背后说他的坏话。

海舅辛苦了一辈子,晚年生活总算有了些改善,有了点积蓄,两个女儿也都成家立业,家境宽绰。他却一刻也不得休闲,种着地还育着菜,菜吃不了就赶集去卖;喂着牛还养着猪,牛拉犁猪卖钱。春节我每次去看他,都劝他:别再那么下力了,不愁吃不愁穿的,闺女又都孝顺,该歇歇啦。海舅总是说:我干了一辈子农活,不干活,手痒痒。再说了,农民不干活去弄么?干点活儿,心里头舒坦。

去年12月份母亲过生日,我和哥哥专程回村贺寿。母亲早几天就和海舅打了招呼,届时一块到镇上的饭店凑一凑、乐一乐。海舅答应着,却仍旧去了镇上的农贸市场,蹲在路边卖他的胡萝卜。时近正午,当我开车过去接他时,这才慌忙将摊子交给旁边的人代为照看,跟着我来到饭店,双手戴着线手套,冻得通红,但脸上却漾着难得的笑容,大概是胡萝卜价格卖得不错。我们又是一顿猛劝,劝他就此罢手,回家享享清福。海舅笑着,说:卖完这些胡萝卜,我就不干了,回家养老。养老我也不指望、不麻烦闺女、女婿,我去敬老院。

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。席间,我拿出大半瓶的茅台酒,给海舅斟满一大杯,海舅品着酒,脸上显出满足的神情。喝完酒,又赶回菜摊去了。

回到济南就听说,海舅果真去了敬老院,而且一个劲儿地夸敬老院好。今年春节我回乡,除夕之夜在昆嵛大厦设宴,全家人聚餐,就想起喊海舅一块来。母亲说:你海舅不回来,说要在敬老院里过年,那儿暖和。明天初一,你早上起来去给他拜个年。

当夜下了一场大雪,路又湿又滑。我和妻开着车好不容易找到那个设在村里的敬老院,喊开院门,进得房间,就见海舅正坐在床沿上看联欢晚会。问他为什么不回家过年,他稍作沉默,答:你舅母刚走不长时间,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。原来如此。海舅拉着我的手让我摸摸暖气片,又摸摸床上的被褥,指指电视机,又指指卫生间,说:这里可好了,环境好,饭菜好,服务也好。我打算在这里住下去,不死不回去。我闻此笑曰:就你这体格,活到九十岁不成问题呀。我像往年一样把一箱白酒送给海舅,他笑着接收了。他不馋饭,但馋点小酒。

这才过了不到半年,6月4日下午,母亲突然来电,说你海舅走了。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好好的,这是怎么了?母亲说:没大毛病,老死的,没受罪。

原来,前一阵子,敬老院组织老人查体,海舅查出点小毛病,他却把小毛病当成了大毛病,为此茶饭不香,寝食难安,催着女儿拉着他再去医院复查。复诊也没什么大问题,他却精气神不再,眼皮子耷拉着,眼里也不再有光彩。从医院出来,临近傍晚来到我家,母亲做好饭菜与他共餐。海舅突然说:姐,今晚我不回去了,就住你家吧。母亲收拾好床铺,安顿他入睡,一夜无语。大约他已预感到去日无多,舍不得这个当年牵着他的手一起来到这里的姐姐吧。

次日去了女儿家。在小女儿家里住下不久,母亲和姐姐前往探视。其时虽然还能言语,但脸色已无生气。姐姐剥了几个葡萄喂到他嘴里,嘴能张开,却吞不下去。母亲说:“赶快拉回家去,早早准备后事吧,怎么看着俺兄弟不大好呢。”说罢就抹起眼泪。果然,回到老屋不久,海舅便不省人事,再未睁开眼睛。享年82岁。

回想起来,几位长辈临终,我几乎都在场。姥姥弥留之际,我一家三口从烟台坐公交车回去探望。姥姥已不能进食,妻专门为她买的饼干送到她嘴里,只能勉强动几下嘴唇,却难以下咽。抬起前臂,摸着我女儿的脸蛋,疼爱地说:“小闺女,葱俊的。”这是姥姥临终的话,语调低沉,勉强能听得见。在我返程的路上,姥姥魂归瑶池。我庆幸,能在老人家临终前听到她的临别之语。

大舅辛劳一生,积劳成疾,佝偻着腰还在忙这忙那。春节我与妻去凉水沟看他,还很健谈,尚能举杯,三个月过后,却不治而亡。我庆幸,能在他老人家健在时,与他共坐在一个热炕头上,促膝交谈。

大伯久病不起,大年初一我与妻去给他拜年。他躺在被窝里,气若游丝,却挣扎着要坐起来,被我摁住。初三我在去岳父家的路上,获知大伯夜里驾鹤西去。我庆幸,能与他作平生最后的告别。

人生海海,充满了未知感和不确定性。想做什么,不妨趁早,尽量不留或少留遗憾。孝亲如此,事业亦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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